“這種級別的賬號收入對應這樣的員工工資,確實過于苛刻了。”
相較于被曝出存在大小周、福利待遇不佳、試用期員工無社保等問題的千萬級網紅“王媽”團隊員工,在2022年就開始拍攝短劇的演員陳潛,算得上是最早吃到行業紅利的那一批人了。
以陳潛的情況來看,目前就職于全國前三的MCN公司、參與了幾十部短劇劇集的拍攝、作為有著一部超4000萬元劇集消耗(運營成本和收益的總和)成績的主創演員,他對“短劇高薪”的大眾印象有著最直觀的感受,更知道業內相關工作人員的真實薪資收入,“在行業內‘王媽’這都是個例,非普遍。”
在虛假的人設背后,通過資深短劇演員陳潛分享,讓我們來看從業者對行業現狀的頂級理解到底是什么樣的。
爆款短劇利潤占比20%
或許在很多人看來,短劇行業的火爆始于2024年春節期間的那部《我在八零年代當后媽》,但實際上行業內真正起風的時間遠比這早得多。
身為科班出身的演員,2019年陳潛正式在外面接戲時,最先接觸到的依然是一些較為傳統的工作內容,“因為剛畢業,沒有那么適配的能力去勝任電視劇、網劇的拍攝,更多的還是微電影,短視頻,信息流的拍攝”,那時候的他沒有想到自己會與短劇結下不解之緣。
2022年左右,因為市場需求的轉移,在一線拍攝的演員很快察覺到了微妙的變化——短劇的拍攝機會變多了,陳潛也自然而然地開始進行短劇的拍攝。直到他在2023年底簽約到了某頭部傳媒公司,逐步參與到公司自己制作的短劇和短視頻過后,就更加不愁拍攝機會了。
入行至今,陳潛參演的短劇作品高達幾十部,但如今再度回想起自己拍攝的第一部短劇,他卻有些記不清了,“最開始接的都是小角色,劇名我也不會專門記下來”,或許是劇情太尬,又或是印象不深,陳潛坦承自己幾乎不會回頭看這些古早的短劇作品,唯有說起拍過的大爆劇集時,他記憶猶新,“到現在也出過幾部爆款,最高的一部有4000萬元左右的消耗,我在里面擔當反派男一。”
其實陳潛的反映恰好說明了現階段短劇行業的最大特征,即市場效應非常強。按照陳潛的說法,短劇成為爆款與否的關鍵在于消耗量,消耗越高收益越高,五百萬元消耗以上的是小爆款,一千萬元消耗以上屬于大爆款,像是《回到八零當后媽》這種熱度的劇集就是現象級了。
如果爆款短劇的消耗量能達到千萬元水平的話,純收益在近兩百萬元左右,“我拍過的這個4000萬元消耗的爆款,純收益大概在6~8百萬元左右,所以‘短劇收入高’這個觀點是沒什么太大問題的,因為市場吃得下這種報價,更別提那些近億消耗量的短劇了。”
“因為短劇走的是市場,所以相關企業為了收益就會把效率拉到第一。”對比普通的劇組,短劇的拍攝節奏無疑會更快一些,時間也會更趕一些,“我們的工作時間取決自己接戲的檔期和戲里的拍攝計劃,一般短劇的拍攝周期都在一周左右,從短劇籌備到后期制作上架再到開始收益,基本上也就是半個月的周期。”
業內演員普遍月入2~4萬元
既然短劇“錢景”如此可觀,會通過薪資惠及相關從業者嗎?答案是肯定的。
盡管這段時間“王媽”翻車鬧得沸沸揚揚:因“打工人最強嘴替”人設爆火的千萬級網紅“王媽”,其所在MCN機構荒野文化先后被爆出大小周、福利待遇不佳、試用期員工無社保,而壓榨員工的另一面,是該賬號在兩月營收或達到千萬量級。但若是來看更大范圍內的行業真實現狀,情況并非如此。
“王媽”翻車風波持續發酵
在知悉“王媽”事件的前因后果之后,陳潛一度非常驚訝,“他們這種已經是現象級賬號了。按法理來說,4000元這個薪資只要符合國家勞務法規定,那就沒什么問題,剩下的就只看雙方意愿了。但按情理來講,這種級別的賬號對應這樣的員工工資,確實過于苛刻了。”
在陳潛看來,企業的管理制度和薪資結構雖然是企業自身的事情,但如“王媽”團隊這樣的管理制度和薪資結構,所存在的情理問題后面就會間接導致法理上的錯誤,“這是她自身的貪導致的結果,但就以我們公司而言,就不存在這樣的問題。”
因為陳潛簽約的是國內前三的MCN機構,公司的勞動合同讓他擁有一筆相對固定的薪資收入,另外還有和劇集掛鉤的業績收入,不過陳潛也明言哪怕是拍出了爆款短劇這筆獎勵也不算太多,“公司內部的演員月薪9~14K,外面的演員如果拍攝資源夠的話月薪2~4萬元差不多。”
傳統影視圈不同層級演員之間存在著巨大收入差異,與之有所不同的是,短劇行業因為沒有一個公認的分層衡量標準,演員們的收入差異倒是沒有外界想象中那么大,“外面的話,還是看演員自己的作品質量和爆款數量,基本差異不會太大,月收入差額也就在一兩萬元內蹦跶,公司內部就不存在這個問題,給到的薪資水平雖然不及外面,但耐不住穩定和有五險一金,對比大部分行業的普通人算是比較不錯了。”
“短劇高薪”共識帶來的就業熱潮下,短劇從業前景雖廣,門檻卻是實打實的,“短劇行業的專業性質較強,不像跑市場、做商務這些可以直接上手,現在外面爭著入行的人真的太多了,畢竟相關專業畢業的學生越來越多,不管是演員還是后期制作這些崗位,盯著人的都很多,有專業技能背書的新人尚且需要慢慢學,更別說純小白要想方設法找門路了,但如果長得非常漂亮、非常帥,那就沒關系了,直接就能進。”
“只要有硬實力,進來不存在太多問題,公司也需要考慮價值對等的事情。”對于自己所在公司的準入門檻,陳潛如此說道。
火了,卻已是行業紅利末期
雖然承認短劇演員擁有高薪收入,行業熱度也在大規模曝光下得以快速攀升,但與眾人眼中短劇“出道即巔峰”的觀點相反,陳潛認為,短劇行業的發展已經有兩年多的歷史,當下短劇確實火爆,但市場本身的紅利期已經在末期了,所以盡管在大多數人看來,2024年的短劇市場熱度空前,但實際上行業已經走到了足以稱之為內卷的地步,“業內拼的已經是創新和市場內部的內耗了。”
短劇類APP發展迅猛
更明顯的一點是,已經有不少傳統影視制作公司和團隊開始向短劇轉型,如今業內有很多短劇頂級團隊都是之前網大團隊或者電影團隊轉變而來的,“比如我們公司就有這一類員工,也是因為電影、電視劇的市場份額被短劇瓜分了,沒辦法,大家吃不飽了。”
作為在短劇萌芽期就入場的從業者,陳潛對行業發展現狀有著自己的理解:新媒體的迭代速度基本都是2~3年的周期,這個周期內就屬于紅利期,吃的是一個新口味,賺得多,一旦市場被所有人看到,就會有很多人入場,但市場是有具體容量的,一旦滿了,就會迎來存量市場,讓利、創新、內卷就會開始出現。
數據更加直觀,綜合相關報道可見,短劇市場規模在短短兩年間就從2021年的3.7億,增長100倍至2023年的374億,重點微短劇備案數量從2021年的398部,增長9倍至2023年的3,574部,但2024年的備案數量卻出現了轉折——月平均值相較2023年下降22%。短劇市場似乎正從數量時代的野蠻擴張,逐步走向質量時代的優勝劣汰。
“從公司角度出發,一旦內卷就會使企業利益受到波動。”但行業內卷也并不是完全沒有好處,陳潛以短劇拍攝至今的切身體會稱,可以感受到短劇內容是在不斷往精品化轉移的,“不論劇本還是拍攝的專業程度,從劇組的配置到經費上的投入都在不斷增加”。之于演員自身而言,行業內卷確實存在但影響暫時還不算太大,“雖然大量上層演員在沒有那么多影視劇和電影的拍攝時會考慮短劇拍攝,能影響到我們,但是市場總量相對來說是有所增加的。”
相較于被那些新入局者剝奪拍攝機會,陳潛認為更加需要警惕的是,“精品化發展帶來的是制作成本的提升,企業后期的過分讓利就會折損我們的利益。”
從“王媽”團隊涉嫌苛待工作人員,到陳潛訴說短劇從業者對未來的擔憂,不論是MCN機構、短劇制作團隊,還是轉向的影視制作公司,顯然都需要明確:伴隨行業的提質升級發展,除了不斷豐富相關技術手段和經驗,通過更嚴格的制作標準和質量控制,讓短劇從“粗放式”邁入“精品化”之外,如何取得相關工作人員的薪資收入和自身所得的利潤收益之間的平衡,亦是短劇走向更大受眾市場的關鍵。
應受訪者要求,陳潛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