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潮牌店遍地開花的今天,在上海安福路上沒走兩部你就能看到一家網紅聚集爭相拍照的小店,讓你的潮人恐懼癥瞬間發作。
但你見過開在小縣城里的潮牌店嗎?
23歲的周天賜就在小縣城開了一家潮牌店。店面坐落于一座名為青陽縣的小縣城,離省會城市合肥,車程都要2個多小時。
和北上廣那邊從侘寂到極繁在裝修上爭奇斗艷的買手店不同,他的潮牌店櫥窗上只貼了一張灌籃高手的海報,讓這家獨特的小店和旁邊的“意爾康”們區隔開來。
周天賜和合伙人在自己的潮牌店門口合影
在大部分的人眼中,占據縣城主流審美的服裝品牌,還停留在森馬和快魚以及各千奇百怪的山寨服裝。如果你想買一雙正版阿迪達斯籃球鞋,可能至少得驅車100多公里,才能找到一家最近的旗艦店。
但愛上網的縣城男孩們,顯然已經不滿足大街小巷上的山寨衣服和幾年前款式的球鞋。時時刻刻都能刷到抖音快手上最新款球鞋的他們也有自己的潮流夢。
作為一個球鞋博主,周天賜正是瞅準了這個商機。
雖然門口沒有擺各種POSE拍照的網紅,但周天賜的潮牌店也成了這個小縣城年輕男孩們的聚集地。不需要再驅車兩個小時趕到市里,也不需要在網上盲購,在離家兩百米的大街上,他們就能買到自己夢寐以求的球鞋。
承載縣城高中生的潮流夢
如果你生活在小縣城,在深夜昏暗寂靜的街道上,偶遇一群打扮新潮、騎著電動車的年輕人——不要害怕,不要慌張,他們大概率不是街頭小混混,只是幾個剛下晚自習的高中生。
他們的目的地只有一個,一家叫做Assassin的潮牌店。
在青陽縣,年輕人購物的選擇不多,一條開滿服裝店的、名叫南門街的街道,便足以包攬縣城年輕人從小到大的衣柜。小縣城的街頭沒有阿迪達斯和耐克,最潮流的選擇是森馬、快魚和波司登。
于是一個叫周天賜的年輕人,便瞄準商機,在南門街旁的高陽橋下,開了縣城唯一一家潮牌店。
縣城不具備時尚基因,潮牌店也格格不入。
周天賜和一個高中同學合伙開店,店鋪面積不到10平米,位置就選在高中同學家樓下,相鄰兩家店分別是一家減肥店和一家藥房,陳舊落灰的店鋪招牌跟老舊的街道風格統一。“減肥店的門面就是她(合伙人)家的,我們說以后生意好了,門面就不租給減肥店了,直接打通,開個更大的潮牌店。”
但周天賜的潮牌店不一樣。門口是開闊的玻璃櫥窗,櫥窗下擺著灌籃高手的海報。
走進其中,滿眼是時下最新潮的國潮單品,“像STA,whoosis,wassup這些火一點的國潮品牌,還有阿迪、耐克也會進。”
周天賜靠做潮流博主在抖音上積攢了十多萬粉絲,在青陽縣當地也小有名氣,時尚品味自然廣受認可。
圖片周天賜的潮牌店時常開到深夜
一個冷知識是,縣城潮牌店的主要消費群體,其實是16-20多歲的年輕人。
別看換季時,不少衣著樸素的中年人走進潮牌店,但他們后面往往跟著一個穿著校服的中學生,“我們這的衣服比較年輕,媽媽們自己穿就酷過頭了。”
高中生尤其是主要消費群體。
周天賜記得,幾個月前,一個高中生過生日,五六個同學給他湊錢買了一雙阿迪達斯的籃球鞋,當作生日禮物。那雙鞋不貴,米切爾三代,大約三四百塊。這幾個高中生平時常來他店里試新品,“但學生嘛,口袋里都沒什么錢。”那天收款時,他們“有給現金零錢的,有微信掃碼的”。
周天賜印象很深,他想,“若干年后回憶起來,那一定是挺美好的記憶。”
周天賜和合伙人在潮牌店
但在縣城,擁有一家招年輕人喜歡的潮牌店,也不是全然的好事。大約半個月前,周天賜和朋友早上到店里,發現玻璃櫥窗碎了一地,衣服、鞋子也亂作一團——他們被入室盜竊了。
到警察局報案,看了監控,他們才發現盜竊的是兩個小孩。警察說這兩個小孩不是本地人,未成年,但父母外出打工,也管不了。那天夜里下了大雨,他們到處流竄作案。先是偷了手機店,后來渾身淋濕,便來潮牌店,一人拿了一套衣服鞋子,“那兩雙鞋值不少錢,加起來有小兩三千塊錢。”
但也沒辦法,“打電話給他們父母,他們就說我也沒錢賠,你就把他們抓起來坐牢。”于是只能自認倒霉,不了了之。
主打平價國潮,超過1000就很難賣
如果說高中生是小縣城“含潮量”最高的群體,那很顯然,這里的潮牌店定價不能太高。
在周天賜的潮牌店,服裝定價基本與網購持平,普通T恤100多塊,冬季外套4-500元,哪怕是店里最貴的耐克球鞋,最高不過1000多塊——而這樣一雙頂得上高中生們一年零花錢的球鞋,很可能放一年也賣不出去,最終大概率被當作珍藏品陳列,最大的作用是供人觀賞。
潮牌店里陳列的球鞋收藏品
的確,縣城高中生們熱愛球鞋,也沒地方買。
抖音、快手和各大論壇將關于籃球、潮牌的信息遞入他們眼前,可離他們最近的旗艦店大多在市里,驅車前往少說也要100多公里。
網購是一種選項。周天賜記得,自己讀高中時,常和同學守著618、雙11搶球鞋,一個月攢下幾十塊零花錢,為了一雙幾百塊的國產球鞋。
而開在縣城里的潮牌店,則是另一種答案。線下的潮牌店不僅能提供試穿、購物服務,更是縣城高中生探討籃球文化的交流場。
當然,和北上廣的一線白領們在耐克的官方應用SNKRS上搶動輒幾千元的AJ不同,縣城里的潮牌店賣的最好的是一些價格實惠的國潮。
“夏天快到了嘛,我們最近進貨的單品就是一些短袖,比如whoosis、wassup這些品牌,價格都是一兩百塊的樣子。”周天賜告訴我們他的進貨心得。
“還有一些三五百的鞋子,像草牌的板鞋、耐克的court、空軍一號這些。”作為一個球鞋博主,他很擅長找到那些好看又性價比高的潮鞋。
在小縣城里,吸引顧客的手段也簡單而直接,送禮品促銷。
但周天賜加了一些巧思進去,他把活動和籃球文化結合。
剛開業時,他在不到10平米的小店裝了一個籃球框,路過的人都可以來店里投籃,五投五中就送一件衛衣,五投三中,送籃球相關的本子、文具和掛件。
他趁學生們放假,在周五、周六、周日連續搞了三天活動,也因此吸引到了潮牌店的第一波顧客。
現在,他也會定期在學校附近的舉辦籃球活動,比如投籃比賽,連中幾球就送些小禮品,參加比賽的也不僅是高中生,有時附近的初中、小學生也會被吸引過來。
“剛好也帶動了我們縣城的籃球氛圍。”周天賜笑著說。
挺過疫情的唯一一家潮牌店
在小縣城做潮牌店,會是一條新的致富之路嗎?
周天賜告訴我成本確實不高,最大的開支是房租,10平米左右的面積,一年租金一萬塊。
“把店租下來以后,隨意DIY了一下,整面墻貼滿球星的海報,落地窗前放了一個灌籃高手的照片,再換了門頭,差不多就可以了。”他補充到,開店裝修都并沒有用到很大的花銷。
但收入卻存在巨大的不確定性。生意最好時,潮牌店一個月也能賺1、2萬塊錢。但去年下半年,因為疫情,縣城里人心惶惶,大家都躲在家里不敢出來,街上一個人都沒有,收入便幾乎為零。
周天賜的潮牌店在2021年春節時開業,到現在開了兩年多,“沒賺錢,也沒怎么虧錢。”
他跟高中同學合伙開店,本就是為了完成兒時的夢想,賬算得沒那么清楚,于是也給不出給確切的數字。
“主要是我們有了收入,留下第二年的房租、進貨成本,剩下的就公費拿去吃飯、去玩了,到我口袋里已經沒什么錢了。”
同行的遭遇或許能提供在縣城開潮牌店的另一面。
2021年,這家名叫Assassin的潮牌店開業時,它并不是高陽橋上唯一一家潮牌店。但不到一年時間,Assassin就成為整條街上僅存的潮牌店,剩下幾家全都倒閉了。
周天賜猜測,Assassin之所以能夠存活下來,熬過淡季,又熬過疫情,很大概率是因為他有一個十多萬粉的抖音賬號引流,“我經常會在店鋪面前拍點視頻,叫朋友過來打卡,在縣城里算是小有名氣。”
他把這種商業模式形容為“壟斷”。“潮牌店的老板必須要潮,這點很重要。就像開理發店一樣,理發師自己的發型搞得不行,誰還去他們店里理發呢?”
在小縣城開潮牌店,誰成功壟斷了潮流與時尚,便能成功壟斷顧客。
這或許和傳統實體店的銷售模式也相似,依靠品質和名聲,便永遠有一批忠實顧客。
如今,周天賜的潮牌店已經積攢起固定的客戶,開店時間只需和學生們放學、假期保持一致。
“星期一到星期五,店里人少,我跟我朋友都很年輕,在店里也看不住,就喜歡騎個自行車在街上遛一遛。像星期六、星期天,我們大概中午下午的樣子到店,營業到很晚,很多孩子都是晚上不睡覺的,就在街上躥,三五好友在店里聚一下,我們可能營業到凌晨一兩點。”
在小縣城開潮牌店,未必是門能夠致富的生意,但店主也樂得輕松自在。
年輕,當然要闖一闖
相比同齡人,周天賜很慶幸他已經擁有了一份事業。
他實實在在還是個23歲的年輕人,也擁有著和諸多年輕人相似的情緒:不愿打工,不想過一眼望到頭的生活,想闖一番自己的事業。
身邊的同學基本都在考研、考公,就業市場肉眼可見的卷,他可以想見身邊朋友們的未來,無非是被父母安排到一些崗位,當個老師、輔警,一年七八萬,平穩地度過一生。
可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大二時抖音賬號便火了起來,大學一畢業,他沒有找工作。他在合肥租了個房子,有時候接些推廣,想拍視頻的時候就拍,不想拍的時候就不拍。開潮牌店最初也只是為了夢想,“賺不賺錢也無所謂。”
但是現在,他更希望能把這個小生意經營好,把這家小店潮牌店開五年、十年,“因為任何事情堅持到后期肯定是能賺錢的。”
如今擁有的生活和事業,是他自己讀高中時不敢想也不曾想的事情。他說,也許只是運氣好罷了。
但能在小縣城開一家潮牌店,挺過疫情,堅守至今,除了運氣一定還有一份獨一無二的勇氣。
*本文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