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降薪風波”引發的抗議,將浦發銀行推到風口浪尖。
5月11日,“陸家嘴浦發銀行員工罷工”的聊天記錄在互聯網上不脛而走。記錄顯示,當天上午,數十名自稱浦發銀行信用卡中心員工的維權者,聚集在上海浦銀大廈前的臺階上。
此外,有圖片顯示,有浦發銀行子公司浦銀理財的員工抗議稱,其月薪從兩三萬驟降至六七千,“遠低于本人價值”。
稍晚時候,浦發銀行對外界回應稱,上述“傳聞”系兩起獨立事件,前者與一業務外包公司跟所屬員工之間勞動糾紛有關,目前正溝通解決;后者聲稱的“降薪”則是因業績考核不佳所致。
浦發銀行近年來業績疲態盡顯,凈利潤連續三年下降,而剛剛過去的2022年,其營收、利潤雙雙負增長,利潤總額同比下滑近5%;相比之下,去年全年,全國商業銀行累計實現凈利潤2.3萬億元,同比增長5.4%。
至此,浦發銀行的“降薪風波”似乎是低迷業績下的兩起獨立事件,但實際上,從去年的中金員工“炫富”風波,到今年2月中紀委發文稱要破除“金融精英論”、“唯金錢論”,金融業刮起的降薪風暴,正從券商開始逐級傳導,如今已到達銀行業。
浦發并不是唯一一家向員工薪酬揮刀的銀行,據媒體統計,目前披露薪酬數據的24家上市銀行中,有7家2022年人均薪酬下調,比2021年多了5家。
今年3月,有傳聞稱招商銀行全員降薪三成,該行一位員工向盒飯財經表示,今年其薪酬的確有所下降,但比例難以估計。“銀行的計薪十分復雜。”
當然,除浦發這樣的案例外,大部分銀行正式員工即便降薪,日常生活質量也不會受到太大影響,和其他行業對比,降薪后的銀行仍舊是高薪行業。這也意味著,眼下的降薪,或許僅僅是個開始。
01
在金融圈內,不論是工作強度還是收入水平上,銀行一線崗位都處于鄙視鏈底端。早些年就業市場較為火熱時,頭部財經院校畢業生常把銀行當做“保底”,券商、投行、PE、VC是他們更心儀的機構。因此,銀行的基層員工一度自嘲是“金融民工”。
但這樣的自嘲僅限于體系內,放眼全國,金融業仍是高薪行業。據國家統計局數據,2022年,無論是在城鎮非私營單位還是在私營單位中,金融業就業人員年平均工資水平均為第二,僅次于“信息傳輸、軟件和信息技術服務業”。
今年是劉逸凡在銀行工作的第四年,四年前,她通過校招進入某股份制銀行任客戶經理,薪酬20萬左右,到了去年,她的薪酬翻倍,達到近40萬。
然而今年初,劉逸凡所在的銀行對薪酬中各項內容的系數進行了大幅調整,她估計,今年她的薪酬可能要下滑20%,降到30萬左右。
降薪幅度雖大,但在金融降薪潮面前,劉逸凡并不意外,此外,降薪后她每月仍有2萬元左右進賬,對日常生活影響較小。而當初她有不少同學校招進了房企,雖然彼時工資待遇遠比銀行優渥,但如今這些同學大多處于失業狀態,對比之下,降薪可以接受。
另外,由于計薪復雜,且波動較大,劉逸凡對薪酬變化的感知并不強烈。
劉逸凡的薪酬由多部分組成,包括底薪、提成、績效等,而提成、績效又分成幾塊,計算十分復雜,這給薪酬調整提供了很大的彈性空間。
今年的“降薪”,并非調低底薪,而是砍掉了原有的一些福利,并對績效的系數進行了調整,有些下調,有些則上浮,總體是下降的,但下降多少難以估計。“估計是故意搞得很復雜,讓你不好計算,”劉逸凡說,“可能得年底才能知道具體降了多少。”
此外,有時為了完成各項任務,劉逸凡常常自掏腰包,借用親戚朋友的賬戶購買基金等產品。“去年資本市場不好,很多基金虧本,但今年就不好說。”劉逸凡認為,這部分為完成工作產生的損益,也應計入工資范疇。
這類違規但大家心照不宣的資金變化,不會體現在銀行的薪酬統計上,這也使員工實際薪酬變動更加難以計算。
02
當然,銀行并非全都降薪,員工也不全是客戶經理,有些崗位的員工薪資仍穩步上漲。東北某城商行總行員工李莉向盒飯財經表示,她從同事口中聽說,所在部門下半年有漲薪計劃。
“我們和股份行不太一樣,我們(工資)更穩定些,也會定期普調。”與股份制銀行不同,城商行多由所在地區政府控股,獨立性較弱,“體制內”屬性較強。
此外,李莉在總行工作,并不在對私業務一線,這也是她薪酬相對穩定的原因之一。
近幾年,宏觀經濟波動顯著,不同銀行員工薪酬也波動明顯,總體而言,一個大趨勢是,降薪的銀行越來越多。
但大幅降薪在銀行業仍是個例。一方面,與券商等機構相比,銀行員工更多,與普通民眾關系更緊密,銀行劇變可能會引發社會對經濟的擔憂;另一方面,經濟復蘇之際,銀行的獲客更多要依賴基層員工,薪資“腰斬”更多是高管才能享受到的待遇。2022年,民生、光大、浙商、中信4家股份行,管理層薪酬總額降幅超3成,其中中信銀行管理層薪酬同比下降50.15%。
當然,薪資的漲跌如何計算,是屬于正式員工的煩惱,銀行有許多業務是通過外包完成,此次浦發銀行維權事件,相關員工自稱在信用卡中心工作,而在大多數銀行,信用卡中心都屬于外包。
“現在各行信用卡保有量已經很高了,增長很難。”劉逸凡說。綜合目前信息,她猜測,信用卡業務增長乏力,可能是此次浦發外包員工維權的原因。
不只銀行,外包這種形式在互聯網等諸多行業都十分常見,而在行業不景氣時,外包員工的各項福利也更容易首當其沖,成為犧牲品。
03
遠在互聯網狂飆,“碼農”躍升新中產之前,金融行業早已是高薪的代名詞,因此,很多高校經濟、金融相關專業分數常年居高不下,直到近些年熱度才有下降。
從時間上來看,中金員工“炫富”事件,是整個金融行業降薪的導火索,但實際上,2018年前后,行業進入下行期,“內卷”加劇。
在此之前,名校金融碩士往往努努力,就能在券商等機構謀得年薪40萬的工作,而如今,博士學歷也未必找得到類似待遇的工作。
行業下行,加之金融反腐力度的不斷加大,整個金融行業都進入陣痛期,從業者對于薪酬的預期也在下調。“挨一天算一天,總不能開了我吧?”劉逸凡表示。
這種態度的背景是,降薪后的銀行業,和其他行業比,在薪酬上仍有優勢。2022年度披露員工薪酬的24家銀行中,絕大多數人均薪酬在30萬到60萬之間,最高的中信銀行人均薪酬達63.4萬元,只有常熟銀行一家人均薪酬低于30萬元。
IT行業薪酬雖更高,但并不穩定,且有一定技術門檻。相比之下,高薪且有“編制”的銀行,即便薪酬有所下降,仍是不少文科生的最佳選擇。
對比來看,劉逸凡與在互聯網大廠工作同學的薪酬不相上下;而碩士畢業,參加工作僅兩年的李莉,薪酬雖比不上在一線城市工作的同學,也比所在城市職工平均薪酬高出近一倍。
2017年,中科院院士施一公曾在一場演講中公開反對科學家創業、反對精英投身金融。“不是說金融不能創新,但當這個國家所有的精英都想往金融上轉的時候,我認為這個國家出了大問題。”施一公說。
演講后3年,2020年3月,施一公夫婦參與創辦的生物醫藥公司諾誠健華在港交所上市;演講后6年的當下,房企高薪神話不再,互聯網泡沫被戳破,“鐵飯碗”和高薪誘惑下,銀行仍是年輕人夢寐以求的就業去向之一。金融業“祛魅”,還有很長的路要走。